怀光

*两个孤独的人，在不同星球上的问候，灵感来自同名的一首歌

*因此你可以知道这两个人都不太正常【？？
海鸟: 记忆的暗示

*凹凸大赛结束两年后，19岁格瑞x17岁金

*5000+

OK？

 ↓ 

ALONE to ALONE

 

 

你好。

 

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吗？

 

我很久没用这个了......希望它还能用。

 

0.

 

喜鹊被过大的闹钟铃声吓跑了，从盆栽的花伞下落荒而逃，紧接着男孩毫不拖沓，光脚冲过来，行云流水般把闹钟塞到怀里，闷闷的响声持续了半秒，立刻被关掉了，以免吵醒更多的邻居。然后他轻手轻脚，将闹钟再次仰面架在窗台。

 

男孩撑住膝盖朝盆栽吹了一口气，雏菊摇晃花径，仿佛一个毕恭毕敬的问候。

 

金小声说：“嘿。”

 

最后转身追寻喜鹊飞走的方向。

 

“早上好啊。”

 

 

金在晨光中伸了个懒腰，少年抽长的手臂显得白皙而矫健，持续的早起对金来说委实不容易，坚持到现在想必有他自己的理由，而此时距离那场大赛已经过去了两年，这项金以前看来十分艰巨的日程，居然也一丝不苟地完成了。

 

少年心里腾起小小的成就感，金在台历上画出一个鲜红的五角星，对比之前一排排的红勾变得尤为特别。然后他随手抓了一把蓬松的金发，来不及换睡衣，趿拉着拖鞋跑下楼去。

 

今天完成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，我想要你知道一下。

 

1.

 

因疼痛从睡梦中醒来的几率是最高的，医学家如是说道。

 

事实上格瑞醒来时，已经不能感觉到他的左臂了。

 

金枕在他的左臂上睡懒觉，看起来昨晚一直守在这里，坚持几个钟头后不得不屈服于睡意，好像格瑞的手臂异常让人安心似的。格瑞用空出的右手推了推他，没推动。

 

又推了推，纹丝不动。

 

算了，格瑞这样想。四周看起来是一间病房，墨绿的天花板，很像以前小镇上的旧门诊，他手边放着木质的柜子，里面是碘酒一类的药品，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浅淡地萦绕。

 

除了被压麻的左臂，格瑞并没有感到其他明显的疼痛，这一次醒来的状况竟然异常好。

 

金似乎有感于刚才的推动，揉着眼睛直起后背，金色的头发胡乱支棱，眼睫撑开细细的蓝，懵懂惺忪做一层瀑布，自澄蓝的一线天坠落，忽闪几下就不见。

 

“格瑞，你醒了？”

 

少年浆糊着声线对他说道，说完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似的，金从椅子上窜到他面前，睁大眼睛对他说：“格瑞你终于醒了！你知道你昏迷很久了吗？医生说刚刚醒来可能会想要呕吐，格瑞你感觉...”

 

他被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轰炸嚷得头痛，皱眉摇摇头，示意自己还不到呕吐的程度，顺便把手按在金的头顶，转了个角度推回椅子上坐好。

 

饶是金也看出来格瑞现在不想说话，乖乖坐在椅子上。

 

如果说格瑞一定有什么不适的话，那只能是疲惫，好像四肢百骸被抽空力量，只剩下心脏在空壳里跳动，伴着一声声的回响。

 

恢复体力花费了他一些时间，之后他将视线从远处的绿漫平川收拢，一只海鸟停在窗台歪头看他，奇怪，格瑞远望种满向日葵的田野，这里为什么会有海鸟呢？

 

“我们现在在哪？”金听见他这样问道。

 

“登格鲁星啊，格瑞，凹凸大赛已经结束两年了，我们回家了。”少年的声音难掩喜悦，结束了跃跃欲试，如过往千百次一样冲上前拥抱住他，而格瑞罕见的没有拒绝，金柔软的头发弯成一个上翘的弧度，抵在下巴并不痒。

 

格瑞感受着不同于自己的温热体温，与有力心跳，如释重负般说道：“那就好。”

 

 

 

大概是自己刚才的让步使金产生了错觉，之后金提议他们一起出去散步，晒太阳总会让人精神百倍的不是吗？少年攥着拳头对他说道，眼里的期待几乎发光。被格瑞回绝提议后仍然不气馁，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。

 

现在的登格鲁星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的，金向他承诺。

 

格瑞想如果真是这样，看一眼他生活的地方似乎能安心一些，但更多的还是他终于不胜其扰，叹了口气，翻身下床。

 

他虽然清楚金不会对自己说谎，但眼前的登格鲁星着实在他意料之外。多数人开始融入都市生活，危险的矿区作业被交与机器人，高空不时掠过几艘公共悬浮车，路人西装革履，行色匆匆。

 

金如同炫耀成绩的孩子般在耳边从天南说到海北，格瑞不时简单回应几句，一边注意着他说到激动处就不看路。

 

好在他们居住的街道和改造前几乎没什么区别，即使是金也可以认出一二，这同样是格瑞疑惑的地方，大规模改建对于街道的需求是和之前截然不同，然而这里的岔路，商家，却和记忆中别无二致。

 

比特阿姨的牛奶店还挂着经营中的小木牌，金跑进去，推门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，一会儿就小步走下台阶，笑眯眯地把牛奶塞到他手里，冰凉的乳白瓶子在手里握出水渍，还是冰镇过的，格瑞低头插吸管。

 

唯一新奇的大概是那座海景台，它理所当然地吸引了金的注意力，格瑞被他软磨硬泡登上电梯。

 

他们站在玄窗前，海上正值日薄西山，对面的矿区模糊不清，起重机在远处影影绰绰，钻井平台如同海上的一座城，巨塔云楼层层叠叠，蛰伏于深远的静默，唯有海鸟逡巡时几声啼鸣，抛落故地的音讯。

 

“唔这些建筑都是什么时候的，建这么高，没办法看到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了，我记得不久前还是能看到的。”金说着搭手远眺，站在观景玻璃前皱眉寻找。

 

准备独自下楼的格瑞突然顿住脚步，转过身再次看向那片灰暗的海，隔开繁华城市和废弃之地，海？他们住的附近有海吗？

 

格瑞皱眉打量周围，行人中有他熟悉的面孔，也有些人没有五官，心底孤独的虫子咬开蛋壳，海鸟猛地撞在落地窗上，洇出带着白羽的血红，游人安静地坐在窗边，喝那杯永远也喝不完的咖啡。

 

海鸟一只接一只，以疯癫的姿态撞击玄窗，咚咚，咚咚，声音像稀疏的雨点，逐渐演变成密集的暴雨，格瑞身侧巨大的玻璃迅速被鲜血涂满，窗外盛放着一朵朵红花。

 

“你不要听。”金的手忽然捂住他的耳朵，神情像被吓坏了。

 

“只要我们去到海的另一边，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？”

 

稍显稚嫩的手在他耳边微微颤抖，保护的意味却十足，格瑞楞了一下，金眼底寻常又耀眼的勇气就找到了他，诞生于平凡，简单，理所当然，一如既往的日辉。

 

但那又是多么温暖的物事啊。

 

海鸟停止了撞击。

 

“这是格瑞创造的世界，只要你想，格瑞可以去到任何一个角落的吧。”金站在电梯里说这句话时，拉着他的手依然笑着，仿佛拥有用不完的精力。

 

连问他累不累这样的问题也变得愚蠢起来，于是格瑞最终未能问出口。

 

玻璃电梯拉伸空中的风景，降到底部。

 

 

2.

 

金走下楼梯，跑到小木桌旁接起电话，翻出昨天的拨打记录，依旧是同一个号码，他安安分分听完了话筒里的嘟声，直到自动挂断，今天那个人也仍然没有回复，然后按下井号键开始留言。

 

“早上好呀，今天是给你打电话的整整两年，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可以坚持早起这么久，嗯...不知道为什么，总觉得你应该是个会早起的人，所以想要先你一步打招呼呢，如果有打扰到你，一定要回电告诉我啊。”

 

金挂断电话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，他扶着小木桌一副饿坏了的样子，挪到冰箱前面，打开柜门。

 

一块面包，以及不知道多少盒比特阿姨的牛奶。比起牛奶他其实更偏爱汽水，不知道自己买那么多干什么。

 

金放弃继续思考这个问题，一边撕面包的包装纸，一边打量这台老式电话。

 

两年前姐姐留下这台电话就出了远门，说这是她留给自己和一位重要朋友的后门。男孩子要信守承诺每天打电话哦，秋微笑着说道。

 

时至今日，更细致的原因金早就不能记得，每天打电话这个行为倒是坚持下来。

 

他想可能只是他有点孤独，他不该是一个人的，可是关于那位朋友，他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。

 

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再打回去，诚心诚意道歉几百遍。

 

金双手拍了下脸颊，不再继续纠结，吃完早餐就背上竹筐，去矿区开采今天的份量。

 

直到夜幕四合之时金才返回，田野上的向日葵低垂花盘，就在这一会儿，花丛间的萤火虫特别亮。

 

一刹那金突然想呼唤他的名字。

 

3.

 

创世神全身雪白，向他发问：“那么格瑞，即使我拥有让金重新活过来的能力，他也会失去关于你的记忆，世界不会记得你，更不会感激你。”

 

“而且这是伴随着巨大代价的，你确定要许下这个愿望吗？”

 

他垂眸注视格瑞，平和并不仁慈，秉持无关自己的漠然，陈述完毕将格瑞作为种子，放在一个无人居住的星球上，为星球提供元力，造物服务创世神的计划。

 

格瑞回望神明没有面孔，唯一的一只眼睛，他又看向脚下自己的倒影，紫色的眼瞳银白的发。

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胜利感，一种生而为人的喜悦与骄傲，还有被给予的温暖，被剥离的刻骨伤痕，峰回路转地喜极而泣。

 

 

此刻全部都鲜明地疼痛起来。

 

我们重逢时，至少他会认出我。

 

格瑞这样想着，嘴角上扬，他说：

 

“是的。”

 

4.

 

最初格瑞醒来时，星球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原，日升月落，万物貌合神离。

 

再次醒来他被拉入漆黑的地底，全身被无数树根包裹，荧绿的元力顺着树根，源源不断地向上，他不能判断距离阳光有多远，无法呼救，动弹不得，且无人应答。

 

后来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，他来到了地面，高架桥横贯海面，灰暗深远，好像记忆中的母星。

 

然后他看到了矿石，人类，那些死去的选手，在废弃的星球上行尸走肉地活着，他们被剥夺了逻辑，分解掉感情，在规划好的轨道上，融进这个星球的新陈代谢。

 

格瑞看向断裂的高架桥，冲天火焰即使海水也无法熄灭，人们毫无挂虑，麻木地注视着灭亡。

 

他再次陷入了昏迷。黑暗中感到阳光很冰冷，冷到令人腾起流泪的冲动。

 

尽管世界已然沧海桑田，他精疲力竭，快要忘记流泪的理由。

 

我也一样很孤独。

 

于是，让我们相见。

 

 

“格瑞，你醒了？”

 

他如释重负，彼此拥抱。

 

5.

 

“就送到这里吧。”格瑞站在海边的沙滩上，一艘搁浅的轮船等待出海。

 

“临别之前，有一个问题，金，你是从哪里来的，如果你是我创造出的，你应该没有任何的感情和记忆。”

 

好像这个问题难倒了他，金瞥着眉毛，挠挠后脑勺：“这具身体当然是格瑞你创造出来的，但是意识的话，我应该是自己成型的。”

 

少年指向辽阔海平面的一角，“我是从那里来的，从姐姐留给我的一个后门，一台通讯设备里，悄悄跑进来的，神明还不知道这件事呢。”

 

说完小心翼翼，又得意的咧开嘴角，像个孩童举着多出一杯的，咕噜冒泡的汽水送给他。

 

“虽然在这里游荡了很久，终于好不容易结成一个意识，不过也多亏了那边的我，坚持不懈地通讯，花了这么久，”金抬高帽檐笑道“总算见到格瑞你啦。”

 

“对了，格瑞你可不要太累了啊，如果你用完元力，这颗星球上的世界就会被销毁的。”

 

“我知道你很快就会被迫进入昏迷，给创世神继续提供后备能源，但是！”金突然着急地合拢双手，十字抵在额头上“格瑞，你可一定要去到那边啊。”

 

“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。”金脸颊微红，对他笑道。

 

他一瞬间语塞，无法发出任何打击和否定的音节，以至于海风将金的帽子吹跑时，他也没有抓住，只能注视着它越飞越高，没入视野尽头。格瑞回过神，腥甜的海风吹乱头发，使他面目柔和，再开口时是几近感动的无可奈何：“你居然...从那里到我这来了。”

 

6.

 

就在这一会儿，金抬头凝望闪烁星空，如同听见了一声遥远的呼唤。

 

就在这一会儿，田野里的萤火虫被金拢在掌心，他飞快地跑上楼，心里像有一锅沸水，用力地冒着蒸汽，让他眼角模糊。

 

他冲进自己的房间，张开双手，萤火虫们四散飞去，小小的绿光在黑暗里，如同银河里的小小星球。

 

“格瑞，你看，有这么多萤火虫！”

 

 

寂静无人。

 

金站在房间门口，像一只撞到南墙的幼兽，有些手足无措。

 

“格瑞...”

 

他像是突然被雷电击中，心里的沸水嗡嗡作响。

 

“格瑞！你叫格瑞是吗？这是你的名字吗？”

 

 

两颗孤独的星球隔着的距离太远，即使是光也要几个小时以后才能到达，此刻他们之间还相差着一个注定无眠的夜，一个持续到第三年的早安，一个脱口而出的姓名。

 

一次久别重逢的回电。

 

 

“你好。”

 

“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吗？”

 

“我很久没用这个了...希望它还能用。”

 

格瑞目测屏幕上的雪花，皱了皱眉。

 

“你还好吗，你生活的星球呢？自那天起，已经有两年了吧。”

 

他坐在老旧的通讯室，黑暗中几只萤火虫漂浮在他身边，室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，格瑞看着手指间逐渐暗淡的绿光，元力快要耗尽，这个世界即将迎来他的终点，他所创造的更好的“登格鲁星”，那片故乡的暗海，正在分崩离析，跌入尘土。

 

“我的星球还好，”格瑞说这话时浅笑“资源，生物，人类都不缺。”

 

“但是大多数人已经陷入麻木，我和他们一样，所以直到今日，才给你回电。”

 

耳畔接连不断地响起建筑倒塌的轰隆声，格瑞听起来好似一个谎言的大白天下，即使真实只是一片空白，从这头到那头都无法分开。

 

但还有我啊。

 

被赋予了对真相的渴求，对消逝的悲伤，对新生的好奇，对安静的偏爱，对信仰的坚守，对掠夺的愤怒。

 

它们沉睡在我的身体里，我一度以为它们早已完全消失，但是你隔着无数光年，跋山涉水来唤醒它们，于是我记起了不止饮恨自戕，不止空壳与骨，在这之下深深埋葬的那个人类

 

我记起了你。

 

“你是我最后留下的那一个，所以听我说。”

 

话到口边又变得诘屈聱牙，窗外一道白色光柱，所到之处，摧枯拉朽，万物归于数字化的空白。

 

就在这一会儿，深海里远古就存在的生物跃出水面，喷出的水花打湿了海鸟的翅膀。

 

某个星球的太阳就要升起。

 

光携带问候，自神明不可见的角落出发，于星河中斩浪破空。

 

它将不停地传达，传达，传达，像不能计算的未接来电，再一次，再一次，再一次横跨到另一颗星球。

 

神不禁发问感情究竟是什么怎样的病毒，在诞生的短短几千年，人类无一幸免，因而不惜去创造一切，再去毁灭一切。

 

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，神只知道，格瑞挂断电话，按下留言的那一刻，少年的几百条留言记录可能没有时间被一一听取，最后的那一条与他的话不谋而合。

 

“今天我知道了你的名字！格瑞格瑞，我向你承诺......”

 

然后太阳跃出地平线，金会跳起来关掉响起的闹钟。

 

有一个人将会流泪说出那句话。

 

金踩着木板楼梯，冲向那台叮铃作响的电话，回电不期然到来，听到不能回应的滞留余声。

 

“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等待与幻想，金，我向你承诺...”

 

 

【你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人。】

 

END

其实金一直在提示格瑞这里不是真的登格鲁星来着来着【十分不明显
用了对比的办法写了两个不同的星球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【探头

格瑞打完电话之后，因为星球之间太远了，时间不同，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，他们无法对话。

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，请让我知道一下呀❤